1839年达盖尔摄影术发明后，用达盖尔法拍摄的人像以其清晰细腻的表现和快速成像的优势远超人像绘画，去照相馆照相立刻成了达官贵人们的时髦活动，但是从现在留下来的早期肖像照片看来，那些照相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不快乐，他们要么满脸凝重、心事重重，要么目光呆滞、表情木讷，很少能见到他们脸上带着笑容，看看一百多年前的他们留下的影像吧！
这些都是十九世纪中期肖像照片中人们最为典型的表情。在这些照片中，男人们目光呆滞、女人们面带忧伤，孩子们失去天真、少女们缺少活泼。他们都怎么了？十九世纪的人们在当时生活中都是这个样子吗？
他们为什么不快乐？
在摄影术发明后最初的那个时期，能够进入照相馆的人非富即贵，他们的生活幸福指数远高于社会平均水平，他们应该很快乐才对。要知道，在十九世纪时照相可不像现在这么简单，不光是价格昂贵，还很耗费时间和精力，到照相馆照相的机会并不多，人们何必费心费力后要留下一张愁眉苦脸的照片呢？如果还原他们的真实生活，他们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儿笑容吗？
有钱人不高兴，高官们也是如此。美国第六任总统约翰·昆西·亚当斯(John Quincy Adams）是美国第一位留下照片的总统，虽然在他当选总统的1820年代摄影术还没有发明，但是他在1843年首次拍照时仍是国会议员和卸任总统的身份，他去拍照也是引人关注的一件事。多亏了他有记日记的习惯，他在1843年3月的日记为我们留下了一段非常珍贵的记录，他详细描述了去照相的经历，我们回到1843年3月他第一次去照相馆的那一天，看看他都经历了什么吧。
“每张照片要拍两分钟，在此期间，我需要保持脑袋不动，眼睛要持续地看着一个物体。他们让我在那里呆了一个半小时。虽然留下了七八张影像，可这些影像都非常糟糕。因为睡意浓浓，我发现完全不可能睁开眼睛坚持两分钟，我打瞌睡了。”
这张照片的确是不怎么样，甚至是有损个人形象，亚当斯对这次拍摄得到的结果非常不满意，执意要重拍，于是几个月后他又去了摄影师 Phillip Haas 的照相馆，正是第一次的经历让他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这次终于得到了一张满意的照片，下面这张照片的表情虽然也很严肃，但是整体效果比前面那张还是好了很多！
这件作品得到了亚当斯的认可和赞许，它成为现存的美国总统（包括卸任总统）的第一张官方照片。
一张生动的脸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所有面部表情都是转瞬即逝，即便用最现代的相机，也不容易捕捉到人们千变万化的丰富情感。有过摄影经验的人都知道，保持二秒钟的笑容会变得很难看，而持续二分钟的暴光时间会让所有生动的表情荡然无存，在摄影师用镜头盖来控制暴光时间的年代，人们的表情早已在长时间的等待中变得木讷，留下的都是一张张僵硬的脸。我们终于知道，原来照片上的人们不是没有快乐和笑容，而是那时的摄影技术还无法用相机快速准确地记录下他们的表情。
上面两张图片生动记录了早期照相馆中为了减少在暴光过程中产生晃动而固定人体的设备，可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长时间保持不动会有多么困难，能拍到一张面部清晰的照片已经实属不易，谁还能奢求什么快乐的表情！
在《世界摄影史》（《A History of Photography 》）中有一张珍贵的照片，它为我们展示了最初的照相馆里的真实状况。这张1843年拍摄的达盖尔法照片记录了位于英国伦敦的全世界第一家照相馆 - 理查德贝亚德（Richard Beard ）照相馆 - 中拍摄肖像的场景，一台美国制达盖尔法 Wolcott 木制相机被安置在一个可以旋转的木架上，相机的镜头稍向下倾，被拍摄者是Mr. Johnson, 他身体僵直，表情紧张，他的左手紧握座椅扶手，右手握拳，以防止手部颤抖造成相片模糊。摄影师是理查德贝亚德的合伙人Jabez Hogg, 他左手拿着怀表计时，右手拿着镜头盖，随时准备遮住镜头，终止暴光。虽然我们看不到有任何头部的支撑，但是对照片的描述中提到这张照片中被拍摄者的头部是被夹住固定的。这张照片来源于德国汉堡 Bokelberg 收藏集。
从1839年摄影术发明直到十九世纪末期，摄影法的快速迭代变革，摄影器材的改进和感光材料的不断革新也让摄影的暴光时间不断缩短，肖像照片上人物的表情逐渐丰富了起来。肖像面部自信、喜悦、幸福等更加细腻的表情都能够展现出来了。
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美国和欧洲的各大相机设备制造商大力推进摄影器材的小型化。其中做出突出贡献的是美国柯达公司，它从1888年建立后就倡导和追求相机的便㩗性和大众化，它所创造的便携式折叠相机让人们能够将相机放在口袋里带到任何地方，它发明的盒子相机可以便宜到孩子们买来当玩具。在感光材料方面柯达公司更是走在行业前列，它为胶卷规格制定了标准，它所生产的各种规格能够快速装卸的柯达胶卷摆脱了胶片背板的束缚进行连续拍摄，人们的笑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照片上。
进入二十世纪后，感光材料的敏感度大大增强，多种相机的快门速度已经可以轻松突破1/500秒，摄影师们能够根据不同场景下的光线变化进行艺术创作。人们在生活中的喜怒哀乐都被更加真实准确地记录下来，当然，笑脸，无论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还是开心一刻的大笑一直都得到人像摄影师和广大摄影爱好者们的钟爱。
最后，我们用几张1930年代孩子们的肖像照片来结束今天的小文，人们在摄影术发明后用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能够随心所欲地将这些瞬间的表情凝固下来，让他们的影像更长久地留在我们的记忆之中。
参考书目：
1. 《A World History of Photography 》，Naomi Rosenblum, Abbeville Press Publisher ，Fourth edition，2007。
2. 《 The British Journal Photographic Almanac (1939) 》Henry Greenwood & Co.,Ltd，1939。
3. 《Everyday Fashion in Found photographs 》Lisa Hodgkins, Bloomsbury Visual Arts, 2022。
4. 《Photographic presidents: making history from daguerreotype to digital 》Finnegan, Cara A，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2021。
5. 《 The changing face of portrait photography: from daguerreotype to digital 》Shanno Thomas Perich. National Museum of American History，2011。
6. 《 The origins of American photography : from daguerreotype to dry-plate, 1839-1885 》，Keith F. Davis，Hall Family Foundation，2007。
7. 《 French Daguerreotypes 》，Janet E. Buerger ,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First Edition, 1989。
8. 《 The Story of Kodak 》，Douglas Collins, Harry N. Abrams, Inc. Publishers, 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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